不第河山第3章 鬼市儒冠
晨雾裹着炊烟在汴河两岸弥漫开来陈砚秋蹲在破庙门槛上用碎瓦片刮着指甲缝里的血痂。
昨夜孟九皋带他们逃到这间荒废的河伯庙后便不知所踪只留下那个自称文家子弟的褐衣少年与他面面相觑。
我叫文雁迟。
少年突然开口手里那把铜尺正量着庙里残破的神像家兄文雁回现任礼部贡院誊录所朱衣吏。
陈砚秋盯着他手中铜尺。
尺身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在晨光中泛着暗金色最上方文雁回三字旁边还刻着个小巧的甲字——这是科举甲榜的标记。
你兄长是去年状元。
陈砚秋嗓子沙哑为何要查庆历年间的旧案? 文雁迟没回答转而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
展开是半张发黄的榜单纸边焦黑像是从火场抢出来的残页。
陈砚秋凑近看上面依稀能辨庆历七年礼部试几个大字但中举者姓名处全被墨迹污损唯有一个名字清晰可见—— 孟九皋。
当年我兄长入贡院前曾见过这份名单。
文雁迟的手指在孟九皋三字上摩挲放榜时却变成了另一个名字。
庙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陈砚秋抄起半块砖头却见门缝里塞进个竹筒。
文雁迟用铜尺拨开里面滚出颗蜡丸捏碎后是张字条:午时三刻鬼市鬻题张。
带那孩子来。
——守宫血 字迹歪斜如蚯蚓却透着股凌厉。
陈砚秋忽然想起老妪枯枝般的手指和那句孟九皋那老疯子果然还在找你。
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背结痂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但皮肤下隐约有异物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
*** 正午的鬼市比夜里更显诡异。
摊贩们支起油布伞遮挡烈日阴影里交易的却是比夜色更阴暗的勾当。
陈砚秋跟着文雁迟穿过人群铜尺少年腰间那柄量才尺不时引来侧目。
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远远看见便躲开了仿佛那尺子上沾着瘟疫。
到了。
文雁迟突然停在一顶青布伞前。
伞下坐着个戴幞头的中年文士面前摊着本册子。
陈砚秋瞥见页眉上元佑三年省试几个字心头猛地一跳——这可是当朝年号! 小郎君要买题?文士头也不抬新到的《春秋》义题只要五贯。
文雁迟突然将铜尺拍在摊位上:张先生守宫血让我们来的。
鬻题张这才抬头。
陈砚秋发现他右眼浑浊发白左眼却亮得吓人活像庙里那尊独眼河伯像。
文士独眼盯着陈砚秋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果然是陈大的种。
他从案下抽出个木匣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匣里整齐码着几十个蜡丸每个都贴着纸条。
陈砚秋看见庆历五年熙宁二年等年份最上面那颗却标着墨池二字。
你爹当年偷运的不只是试题。
鬻题张的独眼在阴影中泛着绿光还有这个。
他捏碎蜡丸里面竟是半枚青铜钥匙。
钥匙齿痕古怪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陈砚秋刚要伸手却被文雁迟拦住:且慢!这钥匙上的绿锈—— 是守宫血。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孟九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破旧的儒衫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当年礼部地宫里的东西终于现世了。
老儒生手里提着个湿漉漉的包袱渗出的液体在地面汇成暗红色的小溪。
陈砚秋闻到了化人场特有的腐臭味胃里一阵翻腾。
陆铮的人头。
孟九皋把包袱扔在摊位上染血的布角散开露出虞侯那张铁青的脸这厮昨夜带人掘了陈大的坟。
文雁迟的铜尺当啷落地。
陈砚秋却异常平静只是死死盯着那半枚钥匙。
父亲临死前的画面在眼前闪回——船钉刻进皮肉的疼痛混合着陆铮那句那些题船装的都是假题目。
真试题在哪?他听见自己声音冷静得可怕。
鬻题张的独眼转向河面。
一艘破旧的画舫正缓缓靠岸船头站着个穿绿罗裙的少女手里捧着个鎏金匣子。
阳光下匣子上的蟠螭纹闪着诡异的光泽。
在'璇玑匣'里。
孟九皋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二十年来所有真试题都在那里。
陈砚秋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扯开衣领。
后背结痂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裂开露出皮下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体——是另外半枚钥匙正随着他的心跳缓缓搏动。
文雁迟倒吸一口凉气:活钥?礼部地宫的锁眼居然种在人身上? 画舫上的少女轻盈跃上岸鎏金匣子在她手中发出咔哒轻响。
陈砚秋这才看清她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眉眼间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绿罗裙下隐约露出双绣着八卦纹的靴子每走一步地面就浮现出浅浅的莲花状水痕。
薛冰蟾。
孟九皋低声介绍墨家最后的传人璇玑匣的守护者。
少女在陈砚秋面前站定突然伸手按在他后背的钥匙上。
剧痛如闪电般窜遍全身陈砚秋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
薛冰蟾的手指冰凉似铁精准地按在钥匙齿痕的凹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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