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灰夜第651章 纸扎匠与亡灵债
从前有个扎纸匠叫根大梁在镇上开了家铺子。
这年深秋的傍晚根大梁正蹲在铺子后院的槐树下削竹篾呢。
突然檐角的铜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那声音又尖又刺耳。
他一抬头看着暮色里摇晃的铃铛这一分神手指就被篾片划了个大口子血“滴答滴答”地流。
根大梁嘟囔了一句:“要关张了。
”就冲着前堂喊了一嗓子然后把染血的竹篾丢进了火盆。
纸灰带着火星“呼”地一下窜上了半空火光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纸人轮廓。
这些纸人本来是要送去阴间的这会儿在火光里青白的脸就跟活了似的吓得人后背发凉。
就在这时前堂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一个人裹着青灰色的斗篷帽檐压得低低的啥脸都看不见。
根大梁借着烛光一瞧这人左手戴着个金丝缠枝镯腕子上还缠着根褪色的红绳那可是给未亡人系魂的丧绳啊。
这人一开口声音就跟被砂纸磨过似的难听极了。
他从斗篷底下递过来一张泛黄的图纸说:“劳烦扎个纸宅就按这尺寸来三进三出还得带戏台檐角要挂四十九盏琉璃灯。
” 根大梁展开图纸一股子浓重的鱼腥味就钻进了鼻子。
再一看图纸背面有暗红的血渍正面画着一座雕梁画栋的宅院檐角的装饰跟自家铺子一模一样。
他刚想问问咋回事那铜铃又“哐当哐当”地剧烈晃动起来。
这人把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啪”地拍在案上里面的银元碰撞声音清脆得像骨节响说:“定金今夜子时就要。
” 根大梁拿着图纸回了后院这时候槐树那儿突然刮起怪风纸人的衣裳“呼呼”作响。
他摸着图纸上熟悉的飞檐结构冷汗“唰”地就湿透了后背。
为啥呢?二十年前他还是个愣头青跟着师父接城里大户的活计。
给柳家扎陪葬宅院的时候他贪看戏班排演《牡丹亭》把本该用三年生的慈竹换成了后山伐来的雷击木。
结果第二天纸宅刚烧完抬棺的杠夫就摔断了脖子。
根大梁想起师父说过雷击木沾过天火扎出来的物件容易招阴。
他攥着篾刀的手直发抖再一看图纸右下角画着一朵并蒂莲这不就是当年柳小姐棺木上的纹样嘛! 正害怕呢突然有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根大梁“嗷”地一嗓子猛一回头就瞧见白天那个斗篷客不知啥时候站在身后帽檐下露出半张布满青斑的脸说:“梁师傅该烧宅子了。
” 根大梁没办法只好把扎好的纸宅抬到河滩去点燃。
火一点着火舌舔着琉璃灯里的鲛人油“噼里啪啦”直响。
根大梁看着那扭曲变形的纸梁柱恍惚间好像看见火光里站着个穿戏服的女子。
这女子甩着水袖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这时候河面突然像煮开了锅一样翻涌起来无数苍白的手臂破水而出。
根大梁吓得往后一踉跄一脚就踩到块硬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半截刻着“柳”字的墓碑。
二十年前的雨夜一下子涌上心头:柳家十七口人接连暴毙最后连抬棺的八仙桌都莫名其妙地自燃了。
那戏服女子飘到根大梁眼前腐烂的面孔贴着他的鼻尖说:“你可知雷击木里封着什么?是我的骨头啊。
”原来当年柳家为了镇凶宅把难产而亡的小姐尸骨封进了雷击木还哄骗根大梁用来扎纸宅。
纸宅在一片惨叫中烧成了灰烬。
根大梁吓得蜷缩在槐树下就看见青斑鬼影从灰烬里拖出十七具焦尸。
柳小姐的水袖缠住他的脖颈说:“二十年阳寿换十七道怨魂梁师傅这买卖可划算?” 就在这紧要关头铜铃突然“噼里啪啦”地齐声炸裂。
根大梁摸到腰间的篾刀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咱们这行最忌三点:用凶木、收阴钱、扎活人。
”他一咬牙猛地把篾刀刺入心口鲜血“噗”地喷溅在满地纸灰上。
根大梁咬破舌尖就着血在黄纸上画符大喊:“以血为契重扎往生桥!”说也奇怪他扎了二十年的纸人突然齐齐转头纸手结成法印把那些怨灵都封进了新扎的纸轿中。
五更梆子响的时候根大梁躺在满地破碎纸人中间。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灰白的脸上心口插着的篾刀已经变成了焦木。
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恍惚看见柳小姐撑着纸伞站在晨雾里十七道怨魂化作纸蝶绕着伞飞舞。
三日后邻村的樵夫在河边发现了一座新坟。
碑前摆着精巧的纸扎庭院檐角的琉璃灯在风中轻轻晃动就好像住着看不见的房客。
有夜行人说每逢雨夜就能听见戏腔婉转唱的全是《牡丹亭》里的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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