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异闻第91章 紫檀骨咒
永州城西王成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蹭着墙根灰溜溜地往家挪。
日头毒辣晒得青石板路腾起一层虚晃晃的白烟也晒得他脸上那道新添的、从眼角划拉到下巴的血口子火辣辣地疼。
赌坊里最后那点铜板叮当响着喂了庄家还欠下孙大疤瘌三吊钱的债。
孙大疤瘌那蒲扇似的巴掌扇过来时王成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嘴里泛起一股子腥甜的铁锈味儿。
孙大疤瘌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王成!明儿个!连本带利四吊!少一个子儿老子拆了你那身懒骨头熬油点灯!” 家?王成抬头望着巷子尽头那扇黑漆剥落、门环锈得发绿的破旧院门咧开渗血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哪里还像个家?偌大个院子早被他败得只剩个空壳。
爹娘留下的那点薄田几年前换了骰子清脆的响声;体面些的家具也一件件填了赌坊那无底洞。
如今除了那几间空荡荡、蛛网密结的破屋子就只剩下正堂里爷爷传下来的那架紫檀木雕花大屏风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子浓重的霉味混合着灰尘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荒草长了半人高几只瘦骨嶙峋的老鼠见人进来嗖地钻进墙角的破瓦罐堆里。
堂屋门虚掩着王成有气无力地推门进去。
光线昏暗灰尘在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几缕光柱里无声地飞舞。
正对着门的便是那架屏风。
足有一人半高三扇相连稳稳地立在那里。
紫檀木料沉郁厚重得如同凝固的夜色。
屏风上雕的不是寻常的花鸟鱼虫、福禄寿喜而是层层叠叠、极其繁复精密的亭台楼阁、奇峰怪石。
楼阁飞檐斗拱细如发丝;怪石嶙峋陡峭仿佛随时会滚落下来。
雕工之精绝人物之生动恍若将一方微缩的险峻仙山搬进了这破败的堂屋。
屏风表面覆盖着一层经年累月的尘灰更添几分神秘幽邃。
王成每次看到它心里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那屏风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透过灰尘冷冷地注视着他。
爷爷临终前枯槁的手死死攥着他爹的胳膊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儿啊……这屏风……是咱王家最后的根……根啊!任……任是饿死……冻死……也……也不能卖!千万……千万不能卖!动了它……要遭报应的!报应……咳咳咳……”那“报应”两个字带着最后一口寒气喷出来成了王成爹娘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成了捆住这屏风的一道无形枷锁。
王成他爹娘守着这“根”守着守着就守着贫病交加早早撒手人寰。
如今这“根”轮到王成守着了。
“报应?”王成对着那阴森的屏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老子都他娘的要被熬油点灯了还管什么报应!”他摇摇晃晃走到屏风前伸出脏兮兮的手用力抹开扇面中心一小块地方的积尘。
紫檀木黝黑的底色露出来油润深沉那些楼阁的雕工更是纤毫毕现鬼斧神工。
可王成的手却像被那木头的寒意蛰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孙大疤瘌那凶神恶煞的脸和明晃晃的四吊钱在眼前晃来晃去压得他喘不过气。
“卖!卖了它!”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叫嚣“卖了就有钱!有钱就能翻本!能把输的都赢回来!” 这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长瞬间压倒了那点残存的、对祖训的畏惧和对屏风莫名的忌惮。
王成猛地跳起来眼睛死死盯住那架屏风像是饿狼盯住了最后的肥肉。
他冲进灶房翻出一块破抹布又端来半盆浑浊的井水开始发疯似的擦拭屏风上的积尘。
灰尘簌簌落下呛得他直咳嗽但他不管不顾仿佛擦得越亮这屏风就能卖出越高的价钱就能把他从孙大疤瘌的刀口下救出来。
尘土拂去屏风显露出它令人心悸的真容。
紫檀木的幽光深沉内敛近乎墨黑吸走了堂屋里本就稀少的光线让周围更显昏暗。
那些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蛰伏的巨兽骨骼透着一股非人间的森然。
尤其是那些楼阁的飞檐翘角线条锐利得惊人王成擦拭时指尖无意中划过一处微翘的檐尖竟被那木头锋利的边缘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血珠瞬间沁了出来滴落在屏风黝黑的木面上洇开一小团暗红随即竟像被木头吸进去一般迅速消失不见! 王成“嘶”地吸了口凉气心头莫名地一悸。
他甩甩手看着那道细微的伤口又看看屏风上毫无痕迹的木面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不敢再看那些细节胡乱将表面浮尘擦净便再也待不下去逃也似的冲出堂屋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第二天一早王成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一夜噩梦梦里全是屏风上扭曲的楼阁和爷爷临死前瞪圆的眼睛)用一条破麻绳将那沉重的屏风一扇扇拆开、捆扎结实。
每拆下一扇那屏风背面暴露出来都积着更厚的灰尘灰尘下隐隐透出同样繁复诡异的雕刻纹路。
王成不敢细看只觉得堂屋里的温度似乎随着屏风的拆卸而一点点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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