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异闻第40章 雪妖
--- 永隆七年的腊月北风像淬了冰的刀子裹着鹅毛大雪在燕山支脉的褶皱里疯狂肆虐。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只余下风扯过枯枝的尖啸还有积雪不堪重负、从高处簌簌跌落的闷响。
山路早已被深埋辨不清形状偶尔露出几块嶙峋怪石的棱角也如巨兽森然的獠牙。
柳含章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这片死寂的白色炼狱里。
单薄的青布棉袍早已被风雪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寒气如无数钢针穿透布料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背上那个简陋的书箱此刻也成了千斤重担压得他脊骨生疼每一次喘息都扯得肺腑像要炸开喷出的白气瞬间就被狂风撕碎。
他停下脚步扶住一株被雪压弯了腰的老松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这次进山本是为寻访一位隐世名医求治母亲沉疴的方子不想返程遇此百年不遇的暴雪归途断绝栖身的破庙也远在十几里外。
举目四望只有无边的、吞噬一切的白。
“不能倒在这里……”他咬紧牙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深深掐进冰冷的树皮里试图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凄厉的呜咽声被风撕扯着断断续续送入他耳中。
那声音……来自左前方的山坳! 柳含章心头一紧循着声音踉跄着拨开被厚雪覆盖的荆棘丛。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只通体雪白、唯有额头一点朱砂般艳红的狐狸被一张粗粝的、用麻绳和兽筋绞成的猎网死死缠住!那网显然是新设下的绳索深深勒进白狐蓬松的皮毛里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磨破了皮肉渗出点点刺目的猩红。
白狐正疯狂地挣扎、撕咬着坚韧的网绳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每一次呜咽都带着濒死的颤音。
风雪更急了白狐的挣扎越来越微弱那双美丽的冰蓝色眼睛渐渐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
“莫怕!”柳含章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扑跪在冰冷的雪地上也顾不上刺骨的寒意和湿透的衣裤。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用来防身兼削笔的小刀不顾猎网粗粝绳索对手掌的割划奋力地切割起来。
绳索异常坚韧小刀又钝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掌心很快被勒出道道血痕温热的血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一朵朵细小的红梅。
白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停止了徒劳的挣扎那双冰蓝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嗤啦”一声最后一根关键的网绳终于断开!白狐如一道虚弱的白光猛地从网中挣脱但它并未立刻逃走反而踉跄着凑近柳含章流血的手掌伸出温热而柔软的舌头极其轻柔地舔舐着他掌心那些细密的伤口。
一股奇异的冰凉气息顺着伤口渗入火辣辣的痛感竟瞬间减轻了大半。
柳含章怔住了。
白狐舔舐完毕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千年古潭随即转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再无踪迹只留下雪地上几点殷红的血渍还有那张残破的猎网。
风雪依旧狂暴。
柳含章挣扎起身循着模糊的记忆在越来越深的积雪和越来越浓的暮色中艰难跋涉。
寒意已侵入骨髓四肢麻木僵硬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雪幕时而旋转时而重叠。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片白色彻底吞噬时—— 前方风雪弥漫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稳定的橘黄色光芒如同暗夜海上的灯塔穿透狂舞的雪幕映入他几乎冻僵的眼帘! 有光!有人家! 一股绝处逢生的力量猛地注入他濒临枯竭的身体。
他跌跌撞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点救命的灯火。
近了终于看清。
那是一座倚着巨大山岩搭建的简陋木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积雪。
微弱的光正是从唯一一扇蒙着厚厚兽皮的小窗里透出来的。
木屋在狂风暴雪中显得摇摇欲坠却又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坚韧。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那扇用整块厚实松木做成的门前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握成拳头重重地、带着绝望的希冀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敲门声在风雪的嘶吼中显得如此微弱。
门内一片沉寂。
柳含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寒意比风雪更甚。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倒时“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木门竟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混合着淡淡松木清香和奇异冷冽气息的暖流瞬间涌出包裹住他冻僵的身体。
柳含章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向门内望去。
门缝里站着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裙料子轻薄得仿佛不是凡间之物在这酷寒中显得如此单薄。
乌黑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莹白剔透、毫无杂质的玉簪松松绾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衬得一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却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间烟火、带着冰雪雕琢般空灵与寒意的美。
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深邃瞳孔竟是极淡的冰蓝色如同封冻了千万年的冰川之心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流转间仿佛映着亘古不化的雪峰孤影。
此刻这双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疏离静静地审视着门外风雪中狼狈不堪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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