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们一直喜欢第340章 守夜
按照村里的老规矩老人走后子女得在灵堂里守夜就睡在那口漆黑的棺材旁算作送最后一程。
俞春花跟着五个哥哥在灵前跪了大半天傍晚待客时几个哥哥还撑着腰杆给来吊唁的乡亲递烟、道谢声音哑着也硬撑谁都没露半分脆弱。
可等夜里宾客散尽灵堂里只剩一盏长明灯晃着微光俞春花才发现那股子坚强都是装的。
她裹着薄毯躺在铺在地上的草席上刚要合眼身旁就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大哥的鼾声最响像老旧风箱在夜里拉得呼哧响;二哥的带着点闷哼像是堵着气;连平日里最斯文的三哥也难得地发出了轻浅的鼾声。
六个人挤在狭小的灵堂里鼾声混着长明灯的滋滋声搅得俞春花半点睡意也无。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怕吵醒哥哥们连鞋都没敢穿实只趿着鞋帮往门外走。
夜里的风带着秋凉吹在裸露的脚踝上俞春花打了个轻颤却没转身回去。
她沿着老房子的墙根慢慢走指尖蹭过斑驳的土墙触到一道歪斜的刻痕时忽然顿住——那是十二岁那年她放学晚了没割猪草娘抓着她的胳膊往墙上撞笤帚杆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她咬着唇不敢哭只听见娘骂:“养你这么个懒丫头有什么用不如养头猪!”这么多年过去墙皮落了一层又一层这道印子居然还没被风雨磨平。
院子东南角的老槐树还在枝桠伸得老长把月光剪得碎碎的。
俞春花停在树下恍惚看见娘搬着竹椅坐在这儿手里剥着莲子。
只是记忆里没有软乎乎的槐花瓣只有娘把最大最饱满的莲子往三个哥哥碗里塞的模样到她这儿只剩几颗干瘪的。
有次她忍不住问娘为什么娘抬手就拧住她的耳朵“女孩子家吃那么好干什么?将来还不是要嫁出去的外人!”二哥偷偷塞给她一颗莲子被娘看见连二哥的手都一并打了骂二哥“没出息护着个赔钱货”。
风卷着槐树叶落在脚边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冰凉的叶片那些疼好像还留在耳尖。
她绕到屋后头看见那口压水井还立在原地铁皮桶上锈迹斑斑“俞”字依旧清晰。
小时候她个子矮总拽着大哥的衣角让他帮自己压水大哥故意压一下就停看着她急得跳脚才继续。
可转念又想起有次她学哥哥们自己压水水洒了一身娘看见不仅没帮她换衣服反而拿了根棍子追着她打骂她“蠢得连水都不会压迟早把自己淹死”。
走到厨房门口俞春花推了推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鸟。
灶台上还摆着娘最后一次做饭时用的陶罐里面剩了点没吃完的咸菜罐口蒙着一层薄灰。
前阵子娘身体不好还惦记着给她做南瓜饼在灶台前站了没一会儿就喘得厉害她劝娘歇着娘却笑着说“再给我闺女做一次”——可去年她回娘家帮忙腌咸菜不过是没接住滚烫的酱油瓶娘就抓起灶台上的抹布朝她脸上打骂她“故意的是不是?就见不得家里好!” 夜更深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又很快归于寂静。
俞春花顺着墙根往回走路过灵堂窗户时看见里面的长明灯还亮着哥哥们的鼾声似乎小了些许是累极了。
她站在窗户外望着那盏跳动的灯火心里又酸又涩——娘走了那些偏心的、刻薄的、带着疼的过往没跟着走可那些难得的、软乎乎的瞬间也一并留在了老房子里。
灵堂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晃了晃俞春花跪在蒲团上的膝盖早已发麻却像钉在原地似的动也不动。
她手里攥着一沓黄纸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直到指腹沁出细汗才缓缓将纸页塞进铁盆。
火苗“腾”地窜起映得她眼底泛起一层湿雾也把母亲遗像上的笑容照得格外清晰——那笑容温和却总像隔着一层薄纱让她记了半生也猜了半生。
铁盆里的纸渐渐蜷成焦黑的灰烬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在她素色的孝裤上。
整个屋子静得可怕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她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
她盯着遗像上母亲梳得整齐的发髻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哥哥们梳辫子的模样指尖忍不住微微发颤。
“妈”她终于开了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压了几十年的沉“你说如果我是个儿子你会不会……多爱我一点?” 这句话刚出口眼泪就砸在了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慌忙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多那些被刻意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像被打开了闸门的洪水瞬间涌了出来。
那是她七岁那年的冬天天刚蒙蒙亮她就被厨房里的动静吵醒。
穿着单薄的棉袄跑过去正看见母亲从蒸笼里拿出两个白面馒头热气腾腾地递到大哥和二哥手里。
两个哥哥捧着馒头啃得满脸是屑母亲站在一旁笑伸手替二哥擦掉嘴角的渣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
俞春花咽了咽口水凑过去拉母亲的衣角:“妈我也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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