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天纪第312章 曲祎辰
楚国都城外的贫民窟总被清晨的浓雾缠得密不透风。
那雾不是山间灵泉旁润得能拧出水的清雾是浸了脏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低矮的棚屋上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浊臭 —— 霉烂茅草的腥气像发潮的旧棉絮堵在鼻腔路边馊水的酸腐味带着铁锈般的刺感。
贫民窟居民身上常年不洗的汗味混着油脂的腻气还有远处小作坊飘来的劣质麦饼焦糊味全都黏在雾里沾在头发丝、衣领缝上一呼吸就钻进喉咙带着凉飕飕的痒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破败的棚屋像被狂风揉烂又随手扔在地上的纸团歪歪斜斜挤在泥泞的土地上彼此靠着、挤着仿佛稍微一碰就会散架。
茅草铺就的屋顶大多塌了一半发黑的椽子像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破竹席和烂木板勉强支撑风一吹就发出 “吱呀 —— 嘎啦” 的呻吟那声响又涩又哑像垂暮老人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断。
墙是用黄泥混着碎草糊的裂着指宽的缝阳光透过裂缝钻进去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窘迫: 有的只铺着一层发黑的稻草草堆里蜷着缩成一团的人; 有的摆着缺了两条腿的木桌桌角堆着发霉的破布; 还有的连门都没有只用一块黑乎乎的破布帘挡着风一吹就掀得老高露出里面昏暗的角落挡不住刺骨的寒风更挡不住旁人窥探的目光。
泥泞的小路在棚屋间蜿蜒像一条浑浊的死河。
污水顺着路中间的凹陷缓缓流淌积成一个个墨色的水洼水面浮着烂菜叶、破布条还有不知名的秽物泛着一层油腻的光踩上去 “咕叽” 作响黑褐色的泥浆顺着鞋缝往里钻黏腻得甩都甩不掉。
偶尔有几只灰黑色的老鼠拖着秃尾巴从水洼旁飞快窜过爪子踩过泥浆的声响 “窸窣” 如碎纸摩擦钻进棚屋的缝隙里惊得路边翻找食物的赤脚孩童猛地一颤。
那孩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脸上糊着厚厚的泥污只露出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像淬了光的碎玉却裹着一层挥不去的怯懦。
冻裂的小手渗着细密的血丝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死死攥着半块发霉的麦饼麦饼边缘的绿毛顺着指尖往下掉。
他蹲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旁小脑袋一点一点专注地用树枝扒拉着碎骨头试图从骨缝里挑出一星半点的肉屑哪怕那骨头早已被啃得发白连一丝腥味都快散尽了。
就在这时一间漏风的棚屋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瘦削的身影挪了出来 —— 是曲祎辰。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衣料薄得像蝉翼能隐约看见里面层层叠叠的补丁领口和袖口磨得起了毛像被猫抓过的旧棉絮下摆撕了道寸长的口子用灰扑扑的粗麻线草草缝了几针线头耷拉着风一吹就晃。
刚踏出棚屋他下意识抬手把衣领往上扯了扯指尖用力攥得衣领发皱像是想把左脸那道狰狞的疤痕连同所有异样的目光都死死遮在粗布后面。
那道疤痕从眉骨斜斜划到下颌颜色是暗沉的紫褐像晒干的血痂凝在皮肤上边缘的皮肉皱缩着像被烈火烤焦后拧巴的老树皮摸上去硬邦邦的带着硌手的粗糙。
每逢阴雨天疤痕就会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那是三年前在镇国公府当仆役时刻下的永远抹不去的印记。
那天夜里醉酒的三少爷嫌他端茶慢了抬脚就踹在他膝盖上他 “咚” 地跪倒在地滚烫的青铜香炉带着炭火的灼气砸了过来。
炉沿擦着脸颊落下碎瓷片像刀子般划破皮肤鲜血瞬间涌出来顺着下颌流进衣领把半件粗布衣染得发黑。
他牙齿咬得下唇发颤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只敢佝偻着身子用冻得僵硬的手一片一片捡着地上的碎瓷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浑然不觉直到少爷骂够了甩门而去他才敢偷偷溜到井边用刺骨的冷水敷着脸连府里的伤药都没敢多问一句。
从那以后这道疤痕就成了他甩不掉的 “标记”。
走到哪里都能引来旁人的目光: 有老人同情的叹息有妇人嫌弃的皱眉更多的是和他一样挣扎在底层的人麻木的、扫过一眼就移开的打量。
久而久之拉衣领遮疤痕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连走路都微微低着头下巴抵着胸口视线只敢落在脚下的泥地避开所有人的对视。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怀里的钱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粗糙的掌心蹭过钱袋上的补丁能清晰摸到里面硬邦邦的触感。
那钱袋是他用缝坏的旧袜底改的粗布上打了三个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线绕了两圈有的地方只挑了一针是他夜里就着昏暗的油灯缝的油灯太暗好几次针扎破手指血珠渗出来他就用嘴舔掉继续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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